干点儿啥好呢

【轩羡曦湛澄】意乱情迷 17 上

剧情版


文前预警见第一章,本章曦澄+轩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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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7  上


  “下车。”


  车外不远处就是豪华酒店的正门,古堡造型的酒店典雅气派,富丽宏伟,砖墙上不知做了什么涂层,在柔软如天鹅绒的夜色中闪烁着细小的微光。门庭两侧各支着茂密的藤架,淡雅清新的花藤装点其中,间或缀着彩带与小巧的风铃。晚风吹过,轻柔的风铃声浅浅荡成一片,与扬起的花藤交相辉映,一派浪漫梦幻之景。


  江澄坐在车中,隐隐听到窗外翻起的风铃声,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。距上次的三人行才过去两周,一听见这样的铃音,他的胸口就一阵心悸,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那日发生的种种。


  那天他被兄弟二人完全压制住,毫无招架之力,最终彻底迷失了自我。那种激烈蛮横的kg在他体内盘旋久据,迟迟不散,以至于即便安然回了家,他也暂时无法从余潮中逃脱,连续几天身体都是软的。也正是那几天,每当他洗澡、睡觉,或是脱衣服时不小心擦碰到,甚至听到与银铃相似的声音,身体便能立刻涌起一股温潮热流。


  这样的条件反射令他措手不及,也深深恐惧。他像巴普洛夫的那条狗,在蓝涣一步步的调教下,他特殊的体质对kg无能为力,既不受大脑的掌控,也不被任何理智和逻辑所支配。或许如今的他,在蓝涣眼里已是脆弱得不值一提,只要主人将至高无上的快乐“恩赐”于他,他就会很快溃不成军,在无边欲huo中自取灭亡。


  “下车了,想什么呢?”蓝涣低沉的声音再次在后座中响起,见江澄抿唇不语,好似在赌气一般,他无奈地笑了笑,干脆抬手碰了下江澄的脸,“别想那么多……回神了。”


  他动作轻柔,刻意放软了语气,岂料江澄如惊弓之鸟,一把打掉了他的手,“别碰我!”


  蓝涣一愣,另一只握着车内把手的大手也收了回来。他似乎不明就里,向江澄凑近了一些,伸手欲抓江澄的手,低柔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
  车外的庭院处处亮着灯,将并未开灯的车内也照出一团模模糊糊的光雾。蓝涣背对着光源,高大的身影犹如一堵黑暗的墙,仿佛随时都能倒塌压下,如江澄近日无数次梦到的那样,沉默而恶劣地封死他的所有退路。那危险而压迫的黑影越来越近,江澄一时乱了心神,他慌张地向后退了退,胡乱摸到身后的车把手,情急之下,他的手劲也失了分寸,刚刚解锁的车门被他用力一推,咔地一声,猛然向外敞开了一道宽缝。


  他紧紧靠在车门上,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托着这一扇门,眼见蓝涣逼近,他混乱的大脑愈发懵憧,一味只想逃出这密闭的车厢。然而沉重的车门突然被打开,江澄全无准备,连带着往后一仰,失重般跟着向外倒去。


  “啊!”


  他只来得及短促地低喊了一声,蓝涣的手已然扣上他的腰,手臂微一使力,将他一把揽回车中。


  蓝涣对他这样的举动极为不赞同,难得皱起眉头,低声道:“跑什么?”


  他被蓝涣抱在怀里,垂头靠在蓝涣肩膀上,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对方的衣服。蓝涣的手拂了一下他的额头,他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,他的体温骤降,全身微抖,在措手不及的变故中出了一身细汗。


  蓝涣拍了拍他的后背,温热的手掌持续上移,在他的后颈附近轻柔按摩。与蓝湛在图书馆中的安抚不同,蓝涣的手习惯于揉弄他的后脑与脖颈,力度时轻时重,让他随时有种主人在抚弄宠物的错觉。


  蓝涣的另一只手半搂着他,手指从他敞开的薄西装外套中伸进去,隔着一层衬衫,在他的细腰间反复流连。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颈侧,带着毫不强势的柔软,蓝涣的手臂稳稳抱着他,温声道:“这么急做什么?叫你下车你没反应,一下子又跑那么快,你是着急去参加宴会,还是——”


  江澄微微动了一下,蓝涣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,只留给他一个拖长的,耐人寻味的余音。可他们都清楚,这未出口的询问并不只是调侃,而是蓝涣在观察他的反应。他该立刻推开蓝涣的,他该头也不回,下车就走,跑得越快越好,再也不受蓝涣的摆布,了断层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多角关系,直接脱离这潭令人窒息的死水。


  然而不行。


  他没有一走了之的勇气,也放不下进行了大半的计划,只有忍耐,是他目前唯一能办到的事。即便蓝涣动用了一些手段和心思,彻底断了他对蓝湛的念想,断了蓝湛那片本来还算赤诚的心意,但现在的他势单力薄,孑然一身,除了独自消化这些痛苦,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

  现在想想,他依然为那天之前的自己感到可笑。他本以为的真心,被蓝涣三言两语就轻易拨乱,在亲哥哥和他之间,蓝湛最终仍是选择了倒向兄长。可见这所谓的真情,也实在过于渺小凉薄,既抵不过漏洞百出的挑唆,也扛不住丧失理智的怒火。


  曾经他以为蓝湛是特别的、有别于蓝涣的,但那天之后他明白,蓝湛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,他与魏无羡和金子轩一样,有着相同的通病。他们对他的身体着迷,与他在yu海中沉沦,一步步推着他走向无边情欲的深渊,单凭这一点,他们完全可以算作蓝涣调教计划的帮凶。可一旦提及感情,他们或是屈从家族,或是花心滥交,又或是幼稚天真,在他这么多年的成长之路上,他们都在重要的节点错过了他,错过了对他伸出那只至关重要的手。


  不得不承认的是,即便冷硬如他,也并不总是心志坚定,偶有刹那迷失的时候。尤其面对金子轩的真情,与魏无羡的忏悔,他心软的毛病几欲冲破坚硬的外壳,强迫他为自己的行为背上一层负罪的枷锁。可他与他们有缘无分,即便在他刻意的推动下,他们之间的缘分得以短暂的延续,但他随时可以毫不犹豫,或是狠心决绝地,斩断这一切。


  而蓝涣……


  蓝涣是一颗定时炸弹,是他身边最大的不确定因素。蓝涣知道他的所有秘密,是他的帮手,他的同谋,更是他不得不直面的威胁。蓝涣完美无瑕,没有一丝突破口,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,他都做到了坦坦荡荡,就连在商场上用的那些手段,也绝不是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招数。这样的蓝涣是人人称赞的真君子,那么他——


  江澄靠在蓝涣肩头,缓慢地吐出一口气,轻轻闭了一下双目。


  ——到万不得已的必要之时,他也只得做一回小人。


  蓝涣的心跳声依然强健平稳,江澄的身体在他怀中慢慢回温,逐渐冷静下来。他方才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,两人一时无话,又静静待了几分钟,江澄突然听到蓝涣沉声道:“别怕。”


  江澄愣了愣,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

  蓝涣在指什么?是不要怕走入那座酒店,还是……不要怕他?


  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,江澄自然不怕进入酒店,参加晚宴。但下午三点不到,蓝涣就将他接到家中,为他准备好了衣服,与他共同赶奔宴会现场。魏无羡还没回来,他一个人赴宴并不会引起注意,可如果是与蓝涣一起……


(戴珍珠)


  江澄痛恨这样的感觉,又对愈来愈不受控的体质无可奈何。那天之后,他删掉了蓝湛的所有联系方式,但对于蓝涣,他犹豫再三,依然没能摁下删除键。如今的他无法做出任何改动,就算拉黑对方,凭蓝涣的手段,也总是可以轻轻松松地找到他。


  可于他而言,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原来的他们是互惠的利益关系,出于蓝氏对虞家的照拂,他对蓝涣和蓝家多少还抱有些许感激,到了现在,他剩下的只有害怕、憎恶,和无穷无尽的茫然。在金子轩与魏无羡面前,他可以尽情演戏,随意伪装,但事到如今,他不知道再以何种态度去面对蓝涣,也没有办法掩盖心态,假装若无其事。


  蓝涣看起来倒还是跟从前一样,对他十足温和,仿佛那天的事只是江澄的一场错觉,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幻影。他并非没有发现江澄的不对劲,但也并未点破,只是耐心地又一次拉住江澄的手,温柔向对方解释:“小狗别怕,我就是想亲眼看看,平时你遵循我的指示,在公共场合戴着玩具,是怎么跟小金总和小魏总相处的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见江澄皱着细眉,怒气更盛,蓝涣又不紧不慢地抛出了第二点,“而且……我还想再帮你一把。”


  江澄没有说话,警惕地瞥了蓝涣一眼。


  从他还未到s市开始,蓝涣就一直在暗中为他助力。这些帮助对他至关重要,有了蓝总和蓝氏的帮衬,他才有后盾和时间,去更好的牵制计划中的两人。可那天的事在他心中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,如今再次听蓝涣提到“帮”,他非但没有像以往那样痛快接受,还隐隐约约产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。


  “我这两周考虑了很久,”蓝涣没有看他,微微垂着双目,温热的指腹轻轻揉着他细长的手指,“你的计划从预备到现在,已经三年了。想想时间过得真快,去年七月份你才回到s市,一眨眼的功夫,也快要满一年了。”


  江澄的眉尖依然蹙着,一言不发,静静聆听蓝涣的下文。


  “三年过后又三年,照这样的速度下去,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结束。今天正好机会难得,让我看看你的进度如何,顺便……再帮你往前推一推。”


  江澄总算听明白了。


  蓝涣大概是嫌他进展太慢,战线拖得太长,会给蓝家带来不必要的损耗和麻烦,才着急让他往前推进。可蓝家实力雄厚,与江家互为竞争对手,在商场上明里暗里的斗争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,怎么蓝涣之前没考虑这些,偏偏是在那天之后,突然想到了这么多?


  除非——


  江澄脑中灵光一现,猛地闪过几条讯息。除非蓝涣不允许宠物欺骗自己,对背叛主人的小狗无法容忍,因而决定加快速度,等尽完主人的责任,便与他一刀两断,结束这段荒唐的主奴关系。这也就意味着,他可以在计划完成后获得自由之身,再也不用担心蓝涣的强权和掌控,远离江蓝两家,远离这个烂到透顶的圈子,过上他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
  然而这可能吗?蓝涣会轻易放过他,放过背叛了主人,“勾引”了蓝湛,还处处忤逆违抗、不听话的宠物?这一切究竟是蓝涣的圈套,是迷惑他的新手段,还是——另有其他的目的?


  江澄的大脑飞速运转着,心中的疑虑升到了顶点。他绝不相信蓝涣会这么好心,提早结束计划,只为了放他离开。那么蓝涣到底要做什么?等他的事情尘埃落定后,等待他的,是否还有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?


  五月的天气温度适中,正是一年当中最舒适的季节,可江澄越想越乱,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。他任由蓝涣牵着,有些迟钝地跟着下了车,一直走到藤架下,被沙沙作响的风铃声穿透了大脑和身体,才恍若初醒。他向四周环顾了一圈,用力挣脱开蓝涣的手,忍着磨擦的异样感,独自往前快走几步,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

  蓝涣好脾气地笑了笑,没有继续坚持,不疾不徐地跟在江澄身后,踏上酒店正门前的阶梯。


  私密性极好的庄园酒店坐落于s市的郊区,是金家名下的财产之一。时间未至七点半,天色已全部暗了下来,酒店内外却亮如白昼,精心调制的彩灯将整座庄园照耀出别样的恢弘色彩。有别于普通的市内酒店,这座庄园原本就是几个洋人于上世纪留下的古宅,被金家收购翻修后,进一步改建成欧式古堡的结构。


  园中绿化得当,停放着各家宾客的豪车,穿过正中央的巨大喷泉,拾阶而上,就能进入到酒店的正门。特意做得古旧的大门独有一套全新的自动化应用,只需将手搭在门把上,大门就微微一动,徐徐向两侧敞开。


  门后是一间接待用的小厅,根据指示穿过长廊,巨大的宴会厅豁然出现在眼前。空气中飘着极淡的宜人雅香,厅内特意隆重装饰了一番,处处灯光闪耀,鲜花似锦,连不起眼的角落都点缀着花团,足可见举办者的用心。高台的水晶瓶中更是一簇簇盛放的淡紫色玫瑰,艳丽而雅致,随便一朵,都是令人咋舌的高价。


  江澄刚步入大厅,就被厅中云集的人群吓了一跳。他极不适应这样人多的场合,下意识拢了拢领口,放轻脚步,尽量降低存在感,慢慢在厅中找寻金子轩和江厌离的身影。可惜高挑的身材和极肖母的容貌令他事与愿违,还未找到姐姐,几个曾经与虞紫鸢相熟的宾客便注意到了他,频频向他投来打量的目光。


  江澄轻轻蹙起眉,压制住微快的心跳,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。注视他的人越多,他越不自在,原本还算稳定的脚步微微有些凌乱,几欲往角落里躲。他对身体的自卑感简直刻到了骨子里,随着投在他身上的视线逐渐增多,他的胸膛几不可查地急促起伏了几下,手心出了一层细汗。但他依然面沉如水,冷戾的双眸似淬火沥冰,一时让人不敢靠近。


  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,虚虚揽了一下他的肩膀,“别跑那么快。”


  江澄双肩一抖,忙抬头向身侧望去。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忽觉眼前一花,一副眼镜从上而落,稳固地支撑到了他的鼻梁上。


  蓝涣脸上空空如也,来时还戴着的平光镜被他随手一摘,直接架在江澄眼前。见江澄愣愣地不说话,蓝涣笑了笑,屈指帮他推了推眼镜,低声道:“遮一下。”


  银边平光镜的镜框略大,极好地遮住了他的一部分脸庞,又与他身上的浅色系衣服相得益彰。江澄平时倒也戴眼镜,但他拿来掩饰用的眼镜多数是粗黑框,没有一副像蓝涣的眼镜一样轻便优雅。眼镜和口罩是他在校时的必备品,能给他带来少许心理上的安心,而到了今天这样盛大的场合,即便是自欺欺人的安全感,也聊胜于无。


  蓝涣站在他身边,与他离得很近,大半个胸膛几乎贴上了他的后背。江澄才稍稍冷静下来,敏感的耳尖便拂过一团热气,他不适地偏了偏头,蓝涣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气声问道:“难受吗?”


  江澄一怔,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,恼怒地推了他一把,瞬间离他远了些。


  蓝涣被他一推,不仅没有生气,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他的反应。江澄像只张牙舞爪的猫,表面看起来凶悍难惹,实际只是故作凶狠,以掩饰内心的慌张。蓝涣挂着温和的笑容,对于正式场合不能逗弄宠物的社交规定极为遗憾,哄猫似的轻柔道:“不逗你了,过来吧。”


  江澄忍着下体的不适,非但没听话,还马上向后又退了退。两人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,江澄也刻意往人少的角落里走,预备着随时逃出对方的视线范围。可没退两步,他便感觉后背一滞,还是撞到了什么人身上。江澄一愣,赶忙停下脚步,回头致歉:“抱歉抱歉,我不是、呃——姐夫?”


  身后站着的人赫然便是金子轩。


  大少爷穿了一身昂贵不凡的高定,在厅内绚烂的灯光照耀下,他的面容极为清贵雅俊,像璞玉般熠熠夺目。他定定地站在那里,也不知何时来的,听到了多少,看去了多少。他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分别,两道眉毛却微微拧着,微冷的视线在蓝涣身上扫了一圈,听到江澄喊他,他这才垂下眼帘,低低回应道:“阿澄。”


  江澄自然注意到了金子轩的反应。他的心跳短暂地漏了半拍,面上却丝毫不显,只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,一把拉住金子轩的胳膊,半是埋怨半是撒娇道:“你怎么才来呀!我刚刚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们……姐姐呢?”


  金子轩被一双细软的手轻轻搭上小臂,江澄的体温透过衣衫源源不断地向他袭来,他的脸色稍稍转晴了一些,下意识地回答:“今晚来的人不少,爸——”


  他猛然顿了一下,继续道:“江总和你姐忙着招呼宾客,我注意到你来了,才从那边过来。”


  “哦——”江澄湿红的菱角嘴唇撇了一下,马上又扬起一个上扬的弧度,“还是姐夫对我好。”


  金子轩最看不得他受委屈,伸手握住他的手,安慰般捏了捏。江澄低着头,任由金子轩握着,他的手指在金子轩温热的掌中动了动,触碰到金子轩无名指上戴着的婚戒。他没说话,手上却挣了几下,不着痕迹地从金子轩的手心里挣脱而出。


  宴会厅内的一双双眼睛都是移动的监测仪,随时记录他们的任何一点小动作,再添油加醋地无限扩大,过不了几天,就能演变成好几个完全不同的版本。尽管金子轩的举动合理无比,怎么看都是关心小舅子的好姐夫形象,但周围毕竟聚集着宾客,江澄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节外生枝。


  “小金总,”蓝涣适时走过来,与金子轩打招呼,“好久不见了。”


  金子轩侧了侧身,巧妙地把江澄挡在身后,伸手与蓝涣简单一握,“蓝总,欢迎。”


  金江蓝聂四家是整个s市上流圈中最有声望的大家族,其中金氏与蓝氏,又是四家里相对更突出的两个。两家的业务范围广泛,彼此之间难免有重叠,不过在这么多年的经营合作下,也算达到了一种和谐的平衡。尽管蓝江间激烈的竞争态势逼着金家不得不跟着站队,但擅长制衡之道的金光善油滑得很,从不明确表态,力求两方都不得罪。


  蓝涣早已是蓝家正式的掌权人,金子轩虽还未完全接管金家,这几年也慢慢摸透了公司的业务,对处理家族事务越来越熟练。两人同是年轻有为的世家继承人,可谓两个最大家族的代表,身份地位之高,自不必言明。而二人的外形也是一等一的惹眼,仅仅只是站在一起,便马上吸引了诸多人的目光,一些小家族眼见机会难得,更是蠢蠢欲动地凑上来,想跟他们搭话。


  江澄被金子轩护在身后,周围人一靠近,他心中不免有些打鼓,轻轻抓住了金子轩的手。等愣了两秒钟,他又忽然反应过来,赶忙想把手抽出,可金子轩哪里肯放,手指用力一收,将他的手牢牢攥在掌中。


  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,蓝家势力庞大,从不缺合作对象,蓝涣也随和有礼,很快与相识的商业伙伴碰了面,互相寒暄。金子轩一直待在厅中,早早与宾客们都打过照面,见蓝涣被围成了全场的焦点,他也不含糊,拉着江澄就往反方向退去,逐渐退出了包围圈。


  江澄挣了挣,小声叫道:“子轩哥。”


  大厅里人来人往,金子轩有意避开人群,带他向一旁走。江澄又挣了几下,金子轩的手纹丝不动,他不由有些心急,略略提高音量,再次低喊道:“子轩哥!”


  金子轩的脚步一停,终于回过头,站定在他面前。


  几星期未见,男人的面容一如既往的英俊冷静,只是不知因何缘故,双眸中似乎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疲惫。江澄望着他,既怕被旁人发现端倪,又有些担心他的状态,想主动问他,可张了张嘴巴,却是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。


  “阿澄,”金子轩先一步开了口,又低又轻地喊他,“我……”


  他慢慢拉住江澄的另一只手,将那双手一并握进掌心,拇指轻轻摩挲手中细嫩光滑的手背。江澄等了几秒钟,金子轩却摇了摇头,没有继续说下去,转而低声问道:“你和蓝总一起来的吗?”


  江澄略一颔首,算是肯定了金子轩的疑问。


  从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刻起,金子轩的目光就牢牢黏在他身上,必然不会忽视他与蓝涣之间略显亲昵的互动。而他今天穿的这身休闲西装,同样出自蓝家的高定特制:浅色系面料垂感十足,造型简单又不过于松垮,完美遮盖了他的胸臀,只凸显出他纤细高挑的身材。西装版型偏大,袖口特意被挽起一截,露出内里精细的云纹图样。


  金子轩从小衣着考究,对服饰装扮多有研究,自然一眼就注意到这独属于蓝氏的不起眼的花纹。他望了望人群中的蓝涣,又低头看向江澄,他的眉心深深拧起,眸中疲乏感更甚,尽量放缓语气,迟疑道:“你和蓝总,你们是怎么认识的?”


  江澄偏了偏头,老老实实地告知:“其实……我跟蓝总在收购虞家的当天就见过面,互相聊过几句。”


  他似乎回忆起当日的情景,神色中浮起一丝落寞。想到虞家,就难免要想到去世的母亲,想到虞家在风雨中苦苦支撑的那段艰难时光。那几年的金子轩年年都去眉山,怎么会不了解当时的情况,他感受到江澄明显低落的情绪,心中颤了颤,胸膛中立刻泛起几分苦涩后悔,哑声道:“阿澄——”


  “然后前段时间,”江澄却仿佛不愿提及那些过往,迅速说回原本的话题,“前段时间,学校新的实验楼竣工,蓝总被邀请来剪彩,当天我们几个学生代表也在场,他认出了我,就又跟我聊了一会儿。后来他要走了我的联系方式,一来二去,我们便熟悉了一些。”


  “那你这身衣服,”金子轩盯着他翻起的领口和袖口,慢慢斟酌道,“也是他给你的么?”


  江澄有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,他向四周环顾了一圈,生怕别人听见似的,凑到金子轩耳边低语:“不是给,是借我的!”


  他靠得太近,薄软的嘴唇近在咫尺,温热的吐息直往金子轩耳孔里钻,“我本来在犹豫参加宴会该穿什么,蓝总就说,蓝湛学长之前定过一套衣服,因为做小了没来得及改,所以先借我临时穿一下。一开始我还想推辞,但是他又说,反正今天他也会来,不如直接把衣服带给我,然后顺路捎我过来得了。”


  他的双颊上泛着极淡的红晕,薄唇湿红,猫儿一样的杏眼波光潋滟,看起来清纯又无辜,而那副西装遮盖下的美妙身体,也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甜腻诱人的气息。金子轩看着他,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游乐场那晚的江澄,同样的软糯、诱惑,充满不可言说的艳丽。


  他对江澄体内的那颗珍珠毫不知情,但对于蓝总不可告人的心思,金子轩只需看一眼,便了若指掌。蓝涣在主奴圈内的名声人人皆知,金子勋也曾有所提及,不过那时的金子轩整颗心都扑在江澄身上,压根没兴趣打听别人的轶闻八卦。直到方才,蓝涣紧随江澄现身,为江澄戴上眼镜,语气轻柔地对江澄说话,金子轩远远看着两人的互动,突然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。


  蓝氏收购虞家并不是什么大新闻,只是蓝家扩占市场份额的必要手段之一,其关注度之低,还不如石子投湖所激起的水花大。彼时金子轩尚在国外读书,与江澄断了联系,全然不知蓝涣与江澄的接触。而即便两人后来的关系亲密了许多,他也只把魏无羡当作头号情敌,并未往蓝涣身上考虑。


  蓝涣能在短短几年内引领蓝家步步攀升,在商场上却少有树敌,除了温和知礼的性格外,与他自身卓绝群伦的能力也脱不了干系。这样的蓝总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随和,单从这些年他调教过的宠物来说,作为主人的蓝涣拥有绝对的掌控力,他很懂得训诫宠物的那一套方法,轻而易举地便能将他们握在手中。


  而如今可以肯定的是,蓝涣有了新的诱捕对象。


  江澄将会是蓝涣的下一个目标,金子轩对此无需猜测。江澄锋利、倔强、强硬,可一旦剥开他的外壳,露出那柔软的、缺乏安全感的内心,也就找到了一半的突破口。如蓝涣这般的顶级猎手,从来不会自己捕捉猎物,只有等待宠物送上门的份儿,但金子轩注意到,这次的蓝涣打破了以往的规律,破天荒地主动出击,足可见其对江澄的兴趣。


  那么江澄呢?江澄对蓝涣的攻势——是否也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?


  金子轩越想越乱,他捏了捏眉心,深深吐出一口气,“你不知道穿什么,怎么不来问我?或者……或者魏无羡,他虽然品味堪忧,好歹也能提点意见。”


  “魏无羡?他一周七天都在分公司,半个月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,我人都找不到,还问他?”


  江澄吐槽了几句,又看了金子轩一眼,“你……倒是品味好,但是你……”


  “你工作那么忙,最近又一直在筹备姐姐的生日宴会,”他声音低了下去,别别扭扭地垂着头,“我可不想打扰你,还有你们的——”


  他抬头瞥了一眼大厅主台,没能再说下去。那几个字像是魔咒,让他舌头发直,喉咙发涩,他的嘴角勉强扯动出一弯弧度,双唇嚅嗫了几下,轻轻道:“……结婚纪念。”


  五月是江厌离的生日月,也是她与金子轩结为夫妻的纪念月。三年前,他们就在这座酒店举办了婚宴,对于江厌离来说,五月一定是每年中最幸福的月份。而金子轩作为模范丈夫,在生日宴的安排布置上自然要亲力亲为,这段时间除了去公司,时不时还要来庄园看看,两头都忙得脚不沾地,确实鲜有空暇为江澄挑选礼服。


  但江澄如果真的来问他,他一定会放下所有的事情,先以江澄的意愿为首。他曾不止一次地向江澄表示过,没有任何人、任何事,能排在江澄的前面,即便江澄的要求荒诞无稽,匪夷所思,他也会尽一切办法去满足。除了离开他这一点,江澄的所有愿望,他都心甘如怡地帮他实现。


  可江澄实在太过懂事,从来不对他提半点要求,就算是宴会礼服这样的小事,也宁可略过他,转而找蓝涣帮忙。这令金子轩恼火又不安,他并非生江澄的气,而是再一次深深懊悔自己的无用。自两人确定关系后,他一直有这样的无力感:他们可以在肉体上亲密无间,然而在情感上,却始终面临着难以跨越的现实。


  金子轩也明白这一切的根本原因。他有父母妻儿,有完整的家庭,他是江厌离的丈夫,金凌的父亲,还是金家与江家维系彼此的重要纽带。这是正规合法、符合社会道德的关系,而他和江澄——他们见不得光,不被世俗所容忍,不论做什么都心惊胆战,就连鱼水交欢的温存,也是暂时偷来的。


  私下包几个情人,玩几个明星,在豪门社交圈中极其常见,金子轩的父亲金光善流连风月场,更是深谙此道。但金子轩打心底不认同父亲的做法,也绝不会对江澄产生“包养”一类的念头。从他第一次意识到,他对江澄有肉体和心理的双重欲望时,他就把对方放在了心尖最重要的位置上,江澄是他愿意付出一切,与之携手一生、白头到老的对象,除了江澄之外,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。


  可是现在,他们的关系让江澄没有安全感,只能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距离,生怕扰乱他的正常生活。金子轩痛恨这种感觉,他所期冀的不是偷偷摸摸的地下情,而是光明正大的正当关系。唯有如此,江澄才会对他全身心的信任,毫无保留的依赖,彻底卸下重担,向他敞开心扉。


  金子轩不是没为此做过努力,海岛之旅结束后,他就一直在找机会与江厌离详谈。他是个不合格的丈夫,恶劣的父亲,也是让母亲失望的儿子,他背叛了妻子和家庭,重蹈父亲的覆辙,成为了情感方面令自己不齿的人。可江厌离有意回避,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忙碌,尽管他有心要谈,却仍未能找到合适的时机。恰逢江厌离的生日快到了,江枫眠又找到他,希望两家借此机会合办一次宴会,邀请多个家族和企业的掌权人参加,除了庆生之外,还能为江家拉拢一些新的商务对象。


  金子轩不好推辞,也不忍在妻子生日之际劳她烦心,只得暂时将谈话搁置一边,打算为江厌离好好办一次生日会。他对谈话的内容再三斟酌,慎重考虑,并推迟了计划,预备过了这个月再与江厌离正式坦白。五月是特殊的月份,金子轩也不想让结婚纪念变离婚纪念,徒留给江厌离一个荒唐悲伤的潦草收场。


  然而就在今夜,蓝涣出现了,金子轩亲眼目睹了蓝涣对江澄掩盖不住的蠢蠢欲动。江澄对此毫无察觉,这非但不能让金子轩放心,反倒激发出更大的紧迫感。江澄涉世未深,心思单纯,绝不是蓝涣这类捕食者的对手,一旦他顺着精心布下的诱饵,进入蓝涣的领地范围,被套上枷锁,越陷越深,那么他将会同那些宠物一样,再也无法回头。


  可要与蓝涣竞争,目前的金子轩并不具备优势。蓝涣单身,随时可以谈一场随心所欲的恋爱,他却早早结了婚,被束缚在条条框框之内。虽然江澄现在还愿意跟他保持这样的联系,但总有一天,江澄会厌倦偷情,厌倦他们之间的躲躲藏藏,到了那个时刻,即便不是魏无羡,不是蓝涣,也总会有一个男人,从他身边带江澄离开。


  一想及此,金子轩就控制不住地烦躁焦虑。没有人能够把江澄带走,不管是谁,都决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拦。原本他还准备与家人慢慢协商,一步步推进离婚的进程,但时不我待,现在的他,必须尽早尽快地做出决断。


  “阿澄……抱歉,是我让你为难了,”金子轩用力捏了捏江澄的手,稍稍低下头,在他耳边郑重低语,“等等我,我一定会处理好的。”


  江澄望着他,不明所以地张大了双眸,似乎并不理解他在说什么。金子轩也不准备在这种场合多做解释,待时机成熟,他自然会向江澄说明一切。他看了眼时间,又朝主会台望了望,轻声对江澄说了几句,转身向会台走去。


  八点一到,会台的顶光灯齐齐大闪,照耀出一片并不刺目的白光。宴会厅中的轻音乐一停,江枫眠与金光善互相谦让一番,做出一副友好亲家的模样,带着两个孩子登上了会台。在金光善的一再推让下,江枫眠稍稍往前挪了一步,微笑着讲出了今夜的开场白:“诸位!晚上好,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参加厌离的生日会。”


 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,一时纷纷停下谈话,安静地等待江总的致辞。江家在四大家中的实力虽远不如前,排名也逐年下滑,但与圈子里其他的家族相比,暂时还保持着微弱的优势。近年来,江家的内忧外患频发,形势愈发严峻,尽管江枫眠带着董事会日夜加班,努力挽大厦于将倾,收效还是不甚显著。江家风头正盛时,他很少出席宴会,也不怎么喜欢用这样的方式结交合作对象,而如今他竟然主动办起了社交晚宴,可见其迫切心急的程度。


  江澄在大厅里站着,仰头望向台上的几人。江厌离妆容精致,身着一条淡紫色的礼服长裙,侧面用金色的细线绣出几朵繁花图案,搭配着珠宝首饰,雅致高贵,尽显女主角的风姿。可今晚的她再怎么美丽,也仅是这场宴会的一个陪衬,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晚宴的举办明面上是为了她的生日,实际为的,却是江家的商务前程。


  江澄捏了捏口袋里给姐姐准备的礼物,他笑不出来,也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。姐姐生性温柔,总是习惯性地顺从安排,不管是她的婚姻,还是这场打着她生日幌子的晚宴。父母还未离婚时,江枫眠从来不会给孩子大张旗鼓地办生日宴,生日是重要而私密的日子,他们一家人会坐在一起吃顿饭,度过难得平静温馨的一天。可到了如今,这一切都变了味,江厌离的生日不再属于她自己,它属于江枫眠,属于整个江家,属于必须为之奉献的家族利益。


  江枫眠说完致辞,金光善也跟着讲了几句,江澄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,目光从父亲到姐姐来回打转。这明明是江厌离的生日宴,可不论是开场致辞,还是主导宴会,都与她无关。她的脸上始终维持着温柔得体的微笑,她在想什么呢?她真的开心吗?


  “心软了?”


  一道极轻的低沉声音从江澄身侧传来,蓝涣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他身边,与他并排站在一起。江澄什么也没说,但蓝涣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想法,无需他多言。江澄随了母亲,一贯刀子嘴豆腐心,最容易心软,可唯独在放弃计划这个问题上,蓝涣知道他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。他目不斜视,一言不发,蓝涣也不再说话,只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,轻轻顺了顺。


  “嘶——!”


  那只手自他的蝴蝶骨中间向下移,顺着他线条优美的脊椎,逐渐抚至劲瘦的后腰处。这动作正常无比,看起来只是帮他顺顺后背,唯有江澄自己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玄妙。这是主人抚弄宠物的手法之一,蓝涣温热的指腹抵着他的脊骨,手指在脊柱上轻轻敲击摩挲,激起一股细微的过电感。江澄猛地挺直腰背,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,暗自屈肘捣了蓝涣一把,又忙向前挪动两步。


  周围宾客众多,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会台上的主人吸引,江澄也深深地感到了不自在。如果蓝涣所谓的帮忙,就是在众人面前做这些小动作,那么除了给他添堵之外,达不到任何其他的效果。他咬着嘴唇,心烦意乱,双目略有些迷蒙,竭力把注意力放在台上,看着金子轩与江厌离双双走至台前,向来宾致谢。


  台上的江厌离挽着金子轩的胳膊,浅笑着接受宾客们的祝福,他们正如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,是幸福般配的一对。而江澄沉默地隐匿在众人之间,像参加王子婚宴的小美人鱼,每一步都在情涌和欲潮的尖刀上起舞。他注视着金子轩,金子轩也在盯着他,那两道目光深邃幽远,仿佛看穿了他的身体、他的内心,他不可告人的秘密,他与蓝涣之间的一切。


  尽管他明知金子轩并不了解详情,却依然在那样的目光下不可自控地颤抖。这几年他多番筹划,牢牢握着那柄复仇的匕首,始终只为一个目标而活,可真到了挥刃的时刻,他却犹豫了。他该捅下去吗?他该以此换取他的自由和目的,还是应该就此消失,变成一团随风消逝的泡沫,抹去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?


  蓝涣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,强硬地抓住了他的胳膊,将他硬生生扯回现实。江澄这次倒是没马上甩开,致辞已经结束了,主人们依次退场,将轻松愉悦的氛围重新还给了整个宴会厅。他神色恍惚地站在喧闹的厅中,周围环绕着衣香鬓影,蓝绸领结,处处笑语欢声,唯有他,即便打扮入流,仍显得格格不入。


  “阿澄!”


  江澄猛然一惊,迅速挣脱开蓝涣的钳制,唇角微微上翘,喜道:“姐姐!”


  江厌离正缓步向他走来,长裙上的金线在灯下反射出闪耀的光芒。金子轩跟在她身后,与江枫眠低声交谈,眼神却一直在江澄身上打转。看到蓝涣收回手,金子轩锁起的眉头并未解开,朝蓝涣投去一记锐利的目光。


  江澄浑然不觉,尽量维持着身形,几步走至江厌离面前,与姐姐拥抱了一下,“姐,生日快乐。”


  江厌离笑着接受了他的祝福,江澄又直起身,乖巧地喊江枫眠:“爸。”


  “阿澄,”江枫眠也冲他笑笑,“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啊?”


  他搂了搂女儿的肩膀,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,“你姐头一次办生日宴,到场没多久就一直念叨你,好不容易把你盼来,这才安下心准备致辞。”


  江澄回到s市一年,与江枫眠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,明明是血缘关系最亲的父子,却客气得宛如陌生人。但江枫眠这话一出口,江澄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:生日宴本应是一家人共同出力,他却一直拖到快开场才匆匆赶到,还像个客人一样在厅中闲逛,没帮上任何忙。


  可江枫眠本就没把他当作家人,自然也不能以家人的标准要求他。宴会原定于七点半开场,却因为魏无羡的飞机晚点,临时推迟到了八点半。江枫眠一心想等魏无羡来一同致辞,在金光善夫妇的劝说下,最终把开场时间提前了半小时。而江澄如约而至,并未迟到,江枫眠也完全没考虑过邀他一起,于他的父亲而言,魏无羡是继承人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,他根本无法与表哥相比,也没有资格在江家的社交宴会上崭露头角。


  江澄心里冷冷嗤了一声,面上却显出几分歉意,愧疚地对江厌离道歉,“姐,都怪我,我去给你取生日礼物,耽误了一点时间,这才来晚了。”


  他说着赶忙伸出手,献宝似的把手中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,“礼物不是很贵,但是我的一点心意,你快看看。”


  “谢谢阿澄,”江厌离接下礼物,温柔地拉住弟弟的手,“你能来就是最好的,别的东西都无所谓。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,我就很开心了。”


  她顺着江澄的意思,打开了那只小小的礼物盒。盒子中静静地躺着一枚胸针,银光流彩,造型别致,如一只腾飞的羽翼,仿佛随时要挣脱出这方小盒的桎梏。羽翼最下端嵌着一枚圆形的紫钻,若苍鹰之眸,为这枚胸针增添出别样的锋锐辉泽。


  江厌离的双眸蓦地睁大了,她柔软细嫩的双手托着那只盒子,肉眼可见地开始发抖,像是承受不住这礼物的重量。她的眼中蔓延起一股追忆的哀伤,不可置信地问弟弟:“这是……这胸针、是……妈妈以前的……”


  江澄扶着她的手背,点了点头,“嗯。”


  由于年岁比较长,胸针的尖端有些脱色,江澄特意拿去修补,再取回来赠予姐姐。江厌离没认错,这的确是虞紫鸢生前最爱佩戴的一枚胸针,自她与江枫眠离婚后,就被她带回了眉山老家。她有许多昂贵的首饰,这枚胸针不是她的配饰中最贵的一个,却最具有象征意义。虞紫鸢常对孩子们说,他们要奋勇向上,像苍鹰一样翱翔天空,而不是无所事事地坐在家中,享受世家多年积累的财富所带来的荫庇。


  虞紫鸢的一生都贯彻了自己的信条,即便是嫁入江家,生儿育女,她也依然为事业奔走忙碌。哪怕是她人生的最后几年,虞家处在破产前的最低谷时期,她也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。她像破空的羽翼,始终向往高处,顽强而固执地与逆流做着抗争,直到抽干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。


  江厌离握着母亲的胸针,种种情绪糅杂在胸口,虞紫鸢影历历当年的身在目。她最近的生活很糟糕,江家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危机,丈夫也几次想与她详谈,都被她以各种理由躲了过去。她害怕改变,害怕金子轩离开,害怕她的人生变得支离破碎。如果母亲还在,她还可以对母亲撒娇诉苦,可如今的局面,除了自己面对,别无他法。


  她忽然想到,母亲与父亲离婚前,母亲带着弟弟独自回眉山后,母亲在虞家独木难支时,是否也经历着与她同样的困境?


  江澄见她好半天没说话,不由有些担心,轻轻唤了一声:“姐……”


  江厌离这才稍稍回过神,她望向弟弟,露出一个有些落寞的安抚性笑容,“我没事,谢谢阿澄。这个礼物……我真的很喜欢。”


  江澄下意识瞥了一眼父亲。


  江枫眠的脸色看不出太多反常,他同样注意到那枚胸针,但一开始的惊讶过后,他的神情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平淡。或许对他而言,虞紫鸢早已是过去式,胸针也仅仅是已故的前妻留下的,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。他并不了解这枚胸针的意义,如同他从未真正去了解虞紫鸢,了解她的生平,她的遗物,她留给他的一双儿女。


  倒是金子轩从旁看着,更对江澄生出几多不忍和心疼。这样的委屈,江澄从小到大不知受过多少次,饶是当年的小金子轩,也能清晰直观地体会到江澄的处境。如果可以,他恨不能立刻牵住江澄的手,带他远走高飞,再也不让他遭受冷落和欺辱。但现在的金子轩徒有金钱和地位,却依然无法光明正大地保护心爱之人,只能眼睁睁看着蓝涣一步步走上前,站定在江澄身侧。


  “晚上好,江总,”蓝涣客气谦逊地与江枫眠握手,转而又与江厌离礼貌地浅浅一握,“小江夫人,生日快乐。”


  他对小金总的妻子不称呼小金夫人,只以小江夫人相称,江澄不由一怔,侧目望了他一眼。江厌离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,微笑着答谢:“谢谢,多谢蓝总来参加晚宴。”


  “哪里的话,”蓝涣也温和地与她攀谈,“能参加今晚的宴会,是我的荣幸。刚刚我还见到几个许久未见的朋友,要不是受江总的邀请,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,才能跟他们见上一面呢。”


  这话听着像是感激,实际却在暗指江家病急乱投医,只顾一股脑地广撒贴,连阵营之分也没了顾虑。江枫眠听他说完,倒并未有过多的表示,同样开玩笑般回应:“蓝总啊蓝总,可真是日理万机啊,连见个朋友的时间也没有,长此以往,可要小心朋友们都跑光喽。”


  “哈哈,江总说得是,可不正是如此嘛。”


  蓝涣赞同地点点头,似乎有点不好意思,好脾气地诚恳道:“不过我一直觉得,朋友不在数量,而在质量。朋友太多,还要时时刻刻维系着,劳心又劳神,还不如只交几个知心好友,三不五时聚一聚,彼此说说交心话,来得更舒坦些。”


  他笑着看了看江澄,状似漫不经心道:“令公子……就是这么一位很好的朋友。”


  江枫眠云淡风轻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异样。


  蓝涣话音刚落,他还愣了几秒钟,仿佛在思考这位“令公子”,究竟是指魏无羡,还是江澄。见蓝涣的眼神落在江澄身上,他才反应过来,紧跟着也向儿子望去。


  江澄今天为晚宴特意打扮了一番,单看时并无不妥,此刻与蓝涣站在一起,衣着上却有种说不出的眼熟。江枫眠的视线在两人间梭巡了一圈,越看越感觉不对劲,他猛然发现,江澄的衣服像极了蓝家的风格,就连那副平光镜,也跟蓝涣常戴的那几款类似。


  江枫眠有些记不清了,他的儿子……戴眼镜吗?


  蓝涣还要再说点什么,抬眼便看到聂明玦站在几步外,向他抬了下手。他歉意地对江枫眠说明了情况,又向江厌离再次祝贺,拍了拍江澄的手臂,大踏步走向聂明玦,很快与对方交谈起来。


  江厌离望着他远离的背影,还有些诧异,“阿澄,你和蓝总很熟吗?”


  “不熟,就是虞家被收购的时候见过,”江澄不得不重新解释,“学校实验楼竣工典礼上又见过一次,真的不熟。”


  “阿澄,”江枫眠盯着儿子,试探着问道,“你知不知道,我们跟蓝家现在的关系?”


  江澄茫然的眼神与父亲对视了几秒,又看向姐姐,最后落在金子轩身上。他住在魏无羡家,平时与表哥闲谈时难免会聊到工作上的事,要说完全不知情,江枫眠自然不会信。他抿着嘴唇,眼神有些发飘,看起来被父亲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,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,只是小声地,不确定地回答:“是……是……竞争关系?”


  蓝氏收购虞氏时,江枫眠就考虑过江澄与蓝家的问题。但当时的江澄在上大学,江枫眠也不觉得儿子能与蓝家有更进一步的牵扯,很快打消了这个顾虑。可一年前,江澄突然回到了s市,还住进了魏无羡家中,几乎是生活在江氏的眼皮底下,也正是这一年来,蓝家与江家的争斗从暗处逐渐转明,几次正面交锋都占了先机,打得江氏措手不及。


  除了机密要闻被泄露,导致对方先一步掌握主动权,江枫眠想不出其他的理由。而江澄回来的时机太过巧合,与蓝氏抢占上风的时间线完美重合,精准得就像是蓝家安插在江氏的一个眼线。他已有十年不在江家生活,也不熟悉企业运作,接触不到江氏的核心,但就算是将不那么重要的消息传递给蓝家,也足够江氏遭受巨大损失。


  江枫眠有些不赞同地皱起眉,眼神里逐渐多了几分怀疑,“既然知道我们与蓝家是竞争关系,为什么还跟蓝总走得那么近?”


  江澄呆了呆,“我没……我跟他不是……”


  江枫眠望着他,那眼中是失望、冷淡,渐渐转为漠然,如同他自出生起,无时无刻不面对的眼神一样。父母离婚后,他已有十余年没见过父亲这样的眼神,原本他以为,多年过去,父亲的想法会有所转变,随着他的成长努力,学业进步,父亲终归会对他刮目相看。可到了这一刻,他才真正体会到,原来父亲对他的看法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,原来从一开始,他所渴望的认可,就是痴心妄想,是他注定得不到的东西。


  如果今天,与蓝涣做朋友的是魏无羡,江枫眠还会这么想吗?


  魏无羡如穿花蝴蝶般流连花丛时,江枫眠从不多加干涉,几年前,在魏无羡与蓝湛暧昧期间,江枫眠半个字也没有过问。可见即便是到了现在,魏无羡与蓝家人称兄道弟地出现在江枫眠面前,也只会得到一句夸赞,而不是质问、猜忌,更不会是荒唐的、毫无根据的定论。


  江澄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,一股眩晕感包裹着他,他唇色发白,细眉似蹙非蹙,急切而无力地辩驳:“爸,我没——我真的没有——”  


  “够了!”


  金子轩跨前一步,倏地搂住江澄的腰,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支撑在怀中。他的脸上有一丝亟待喷发的怒意,全靠良好的教养压制着怒火,沉声对江枫眠道:“不是阿澄。”


  江厌离愣愣地看着金子轩突如其来的动作,视线在丈夫的手上停留片刻,随即回过神来,忙转向父亲,小声道:“爸!你怎么能怀疑阿澄呢!”


  “不可能是阿澄,”金子轩一手扶着江澄的腰,待他站稳,才低声继续道,“如果是阿澄,蓝总一定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这么高调地宣布跟阿澄的关系,您不觉得他那句话,太过突兀刻意了吗?”


  江澄自虞家被收购后成为蓝氏的向导,以读研为理由重返s市,再借着身份的便利接近魏无羡,伺机泄露江家的内情,不失是一套合情合理的完美方案。但假如确是如此,蓝涣绝不可能与江澄在明面上有所牵扯,更不会当着江家人的面,模棱两可地抛出这么一句暗喻。


  在金子轩看来,蓝涣的目的并不简单。他接近江澄,对江澄表现得兴趣浓厚,大有一副捕食之态。他深浸此道,很懂得如何掌控宠物,在江澄不知不觉之间,他构筑的陷阱慢慢扩大,引诱江澄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踏入其中。而一旦得手,他的确有可能控制江澄,让江澄成为蓝氏对付江家的一枚棋子。


  然而……蓝涣真的会这么做吗?


  金子轩深深皱起了眉头。蓝涣的为人无需多加赘述,金子轩站在与江家利益相关的当局者角度,也并不相信他会以这种手段利用江澄。蓝涣从来不与宠物谈论工作,他的实力和修养给了他气度和资本,无需利用任何人,他也完全有能力领导蓝家。那么蓝涣选择此时挑拨江澄和江枫眠的原因究竟是什么?他是否还有更深一层的,更具野心的企图?


  但不论蓝涣的目的如何,都不是江枫眠可以随意怀疑江澄的理由。金子轩望着怀中的江澄,用力握住他的手,反被他挣了挣,推拒了一把。也许是两人的动作太过亲昵,江澄由此感到诸多不适,即便如此,金子轩也没有松开手,对江枫眠斩钉截铁地又重复了一遍:“阿澄绝对不会这么做。”


  江枫眠看了看女儿和女婿,又瞥了眼低着头的小儿子。


  江澄垂目不语,面色还有些苍白,下唇被牙齿咬得通红。他纤瘦的身体裹在宽大的衣服中,显出一副与年龄不符的幼嫩可怜,虽然被眼镜遮住了小半张脸,也掩盖不住面上的委屈和隐忍。江枫眠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,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,轻声向儿子道歉:“阿澄,你别生气,是爸太冲动了。”


  他望了眼周围,又补充道:“这里人太多了,回去再说。你姐好不容易办一次生日会,咱们不谈这些了,高高兴兴的。”


  江厌离忙帮着打圆场,拉起弟弟的的手哄他。江澄顺势从金子轩怀中脱了身,冲江枫眠和江厌离勉强笑了笑,“爸,姐姐,我没事,说开了就好。”


  他正对着江厌离和江枫眠,视线从二人中间的空隙中向后轻轻一扫,与一直注视着他的蓝涣短暂对视了一瞬,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。


  蓝涣的手法称不上高明,甚至有些愚蠢。江枫眠出于对儿子的偏见,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到他身上,但金子轩既不可能上当,也不可能坐视旁观,一定会跳出来维护他,及时化解这场危机。江澄自己都搞不懂,如果蓝涣是有意为之,那么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?


  如果他只是想让江澄彻底认清江枫眠的真面目,那么他确实达到了目标。小时候还在江家时,江澄的身份只是不受重视的儿子,而这么多年过去,等他重新回到家族中,却成了父亲眼中一个需要提防的“外人”。或许是江虞早已分家,虞家又被蓝氏收购,江枫眠担心蓝虞串通起来对付江氏,故而对他格外警惕。但江澄明白,根本的原因其实不在于此,它在于父亲打心底的不信任,在于江枫眠潜意识中早已失衡的那杆秤。


  这种失信感从他出生起就刻在了父亲的骨子里,以至于到了现在,父亲每每做出荒谬的行为,江澄竟然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。从很早之前开始,他就对这种情况麻木了,因此在父亲怀疑他时,他也跟着做做戏,装装样子,尽力忽略胸口上一闪而过的、微小的痛苦。


  “老江?没事吧,”金光善早早看到了江枫眠这边的骚动,却等到风波平息后,才端着酒杯姗姗来迟,“子轩,怎么回事啊,是不是你惹厌离不高兴了?”


  江枫眠摆摆手,“哪的话,跟子轩没关系,是蓝家……”


  他话音未落,便见蓝涣与聂明玦正向这边走来,马上话题一转,“回去再说吧,没什么大事。”


  金光善略一颔首,也不再多问,拉着江枫眠一起,与两个后辈自来熟地聊天。


  四位世家总裁齐聚,立即吸引了晚宴的来宾,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四人身边,或杯酒助兴,或随意攀谈,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。可社交晚宴从来不简单,事关家族的利益与前途,每张笑脸的背后都隐藏着涌动的暗流。来赴宴的家族不少,这其中不仅有朋友,更有对手,商场如战场,大厅中的氛围看似和谐愉快,却处处充斥着无声的交锋。


  江澄站在人群外,冷静地望着侃侃而谈的父亲,面上一反方才的慌张,只余下沉默的阴鸷。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宴会,也厌恶宴会上的人际交往,这一切让他感觉虚假、做作,毫无真实感。他又看向蓝涣,那人不知讲了句什么,引得周围的公子小姐们笑出了声,纷纷向蓝总投去暧昧倾慕的目光。江澄观察着他的神情,头一回发现,原来他在这种社交场合如鱼得水,对所有人都是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柔,与面对自己时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
  魏无羡是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,但能够处处留情的,并不一定都是浪子。江澄看着蓝涣,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,他只是蓝涣的一条狗,一只宠物,一个玩具,在场的所有少爷闺秀,都可以成为这样的替代品。蓝涣只想掌控他,就像掌控曾经所有的宠物一样,只需享受主人的特权,而无需付出主人的感情。


  “阿澄,”身侧的金子轩拽住他的手,认真地对他低语,“小心蓝总。”


  江澄有些惊讶地抬起头。他打量了一下金子轩的表情,确定对方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,才眨了眨杏眼,故作疑惑地问:“为什么?他怎么了吗?”


  金子轩摇摇头,“我说不上来,但我觉得他很危险。他对你……”


  他抓着江澄的手,缓了缓神,“他对你很不一样。”


  江澄顺着金子轩的目光,再一次望向人群。蓝涣正静静地聆听旁人发言,神色柔和而专注,偶尔插上一两句话。江澄想,金子轩这次的判断严重失误,蓝涣确实很危险,但不管对谁,他都不会有多少差别。至少在对待宠物时,他真正做到了一视同仁,他会对听话的宠物加以奖励,而对于不听话的顽劣小狗,他从不吝啬施以严酷的惩戒。


  与蓝涣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谈利益,不谈其他。感情脆弱易碎,唯有利益,是合作双方永恒的话题。可自从蓝湛的事情之后,他们的利益同盟出现了裂痕,蓝涣让他恐惧,让他害怕,他不知道蓝涣还在酝酿着什么,他只希望一切结束后,蓝涣可以遵守他们的约定,放他离开。


  江澄无意识地颦着眉,想得有点出神,一根修长的手指忽然伸到他的眉心,轻轻揉了揉。


  “别怕,”金子轩揉开他眉间的浅川,低声向他承诺,“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。”


  江澄定定地看着他,无言地拉下他的手。


  金子轩是被他强行拉下水的局外人,对他的计划,他的目的,他与蓝涣之间的秘密毫不知情。他利用了金子轩,很大程度上与金家和江家的同盟脱不开关系。他要让金家抽身,彻底孤立江家,金子轩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。也许在他这个哥哥心中,他还是单纯善良,涉世不深,不知人间险恶,需要哥哥保护的弟弟,殊不知历经多年的打磨,他早已偏离了正常的生活轨迹,长成了连自己都陌生的模样。


  “什么啊,我才不怕,”江澄无声地叹了口气,冲金子轩勾勾手,“子轩哥,跟你说个事。”


  “嗯?”


  金子轩依言低下头,将耳朵凑过去,整个侧面毫无防备地完全展现给他。江澄一手捂着嘴巴,遮挡住外来的纷扰视线,他稍稍仰起脖颈,贴着金子轩的耳朵,吐出一丝极轻极低的气声:“……”


  金子轩愣住了。


  江澄没有说话,只有一双湿润的、带着热气的嘴唇,吻上了他的耳廓。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,江澄却马上退开,脸色有些发红,故作无事地四处张望,就是不跟他对视。宴会厅人来人往,视线无数,可江澄就在人群之后,在江家父女看不到的角落,给了他一个私密的,不为人知的吻。


  金子轩低低咳了一声,压抑一晚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。他牵起江澄的手,不顾对方反对,紧紧地握在掌中。他下意识往人群中望去,江厌离背对着他们,毫无察觉,唯有蓝涣沉沉地看着他,仿佛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。


  良久,蓝涣点了点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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